文化人的游记

文化人的游记

林老师是搞文字工作的,也就是昨天我那篇游记中同我在溜溜城门口高歌的眼镜帅哥。平日里和我们相处都是骚、浪、贱三字的代名词。但是从人潮里褪去后确是一个感情细腻敏感的小伙子。

下山回来后我们便怂恿他写一篇小作文,本来他还傲娇着不愿写,不过坳不过大家起哄,今天上午摸鱼着写了此文。

觉得写的真的非常好,便转载到我的博客,希望大家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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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林老师 昵称:向露冷风。

我在浪漫的康定,把一首又一首浪漫的歌谣唱得支离破碎。

街灯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开,模糊成一片流动的暖黄。

那黄光里,似乎还摇曳着方才溜溜城台阶上未尽的喧嚣与歌声。

夜中的溜溜城,萨克斯的乐声便在这片暖色里流淌,铜管映着溜溜河的奔腾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吹奏者是个头发凌乱的中年汉子,似若雅典城里诵讲史诗的吟游诗人,闭着眼,嘴唇贴着吹口,指头在按键上起伏跳跃,乐音便自那铜管中汩汩涌出,缠绵又悠长,仿佛将整个高原的辽远与寂寥都含在了唇齿之间。

乐声拂过我的耳际,又飘向更远处,在暮色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笼住了台阶上散坐的人们。

我坐在溜溜城大门的石阶上,身下石阶的凉意透过衣裤渗入肌肤。

眼前人影晃动,如溜溜河水流淌不息。

有背着行囊的旅人步履匆匆,眼神里装着远方;有穿着艳丽藏袍的各地姑娘走过,银饰叮当,裙裾旋起一阵风;还有男人牵着女人的手,慢悠悠踱着步子,影子被斜灯拉得很长很长。

台阶之上,众生百态,各自背负着各自的故事,匆匆交汇,又匆匆离散,仿佛高原上倏忽聚散的流云。我坐在这台阶,恍若人世一个小小的渡口。

伙伴们终于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,脸上都带着风尘仆仆的笑意。

我率先起头,那首熟稔的调子便从唇边溜了出来:“跑马溜溜的山上……”声音起初还有些拘谨,如同试探着伸出的触角。

很快,第二声、第三声便汇入进来,如同涓涓细流汇成了奔涌的河。

我们彼此相视,眼神里跳跃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火焰,声音便愈发高亢起来,毫无章法地冲撞着暮色,撞向溜溜城古老的飞檐斗拱。

那歌声,莽撞、粗粝,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、近乎悲怆的欢喜。

我们这群滴酒未沾的人,竟醉得东倒西歪,脸颊滚烫,胸腔里仿佛有滚烫的酥油茶在翻腾。

这醉意,并非源于杯中之物,而是从心底深处蒸腾而起,在高原微凉的晚风里发酵、弥漫,将灵魂都托举起来,飘飘然不知归处。伙伴们终于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,脸上都带着风尘仆仆的笑意。

坐进出租车回住处时,那莫名的醉意仍未消散,反而在狭小的车厢里愈发浓烈起来。

我们像一群挣脱了缰绳的马驹,将一首又一首的歌谣,不管不顾地抛向窗外飞逝的夜色。

从古老民谣到流行小调,从慷慨激昂到低回婉转,歌声在车厢里横冲直撞,几乎要掀翻车顶。

司机师傅笑着,也不时应和几句,任这些樊笼中呆久了的人在另一个樊笼里沸腾。车窗外,康定城的灯火渐次入目,又渐次被抛在身后,成为记忆里模糊的光斑。歌声穿透车窗,在高原清冽的夜气里飘散开去,仿佛一群不知疲倦的夜鸟,扑棱棱飞向墨蓝的夜空深处。

那一夜,我们唱着支离破碎的歌谣,送给了支离破碎的自己。

翌日清晨,我们便向着白海子进发了。

山路崎岖,如同大地裸露的筋骨,蜿蜒着伸向云端。

起初伙伴们尚能谈笑,脚步也轻快。

渐渐地,空气变得稀薄而清冽,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肺腑间刮起一阵小小的风暴。说话成了奢侈,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和登山杖叩击石块的笃笃声,单调而固执地敲打着寂静的山谷。

那日天气不错,云雾随风聚散,远处雪山时隐时现,由海子始出,逐渐奔腾而下的河流与日光冲撞出一缕彩虹。

越往上攀,同伴步履越是滞重,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。

偶尔抬头,前方是同伴沉默的背影,更远处,是雪山肃穆的轮廓,在稀薄的空气中泛着冷冽的蓝光。

山风呼啸着掠过耳畔,带着刺骨的寒意,刮得脸颊生疼。

我们埋头跋涉,像一群沉默的朝圣者,用脚步丈量着通往天际的距离。

终于,当最后一道悬崖被踩在脚下时,一片巨大的、凝固的蓝,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。

白海子静卧在群山环抱之中,宛如天神遗落的一块寒冰,又似大地睁开的一只冰蓝眼眸。

湖水澄澈得令人心悸,倒映着四周皑皑雪峰和头顶无垠的碧空。

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蓝,深邃、纯粹、凛冽,仿佛吸纳了世间所有的寂静与永恒。我站在湖边,渺小如尘埃,方才攀登的艰辛与喘息,瞬间被这无边的澄澈与宁静吞噬、抚平。

风掠过湖面,漾起细碎的涟漪,阳光碎金般跳跃其上,又无声地沉入那亘古的蓝里。

雪山巨大的倒影在湖水中微微晃动,仿佛另一个沉静的世界。

那一刻,时间仿佛凝固了,人世的喧嚣与昨夜的歌声,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。

山上我们无耻地蹭着另一行人西瓜、螺蛳粉、泡面、卤肉,欢快地谈聊,他们与我一样自成都而来,后来又在成都的群里相遇。

但山神似不喜这般的喧闹,云雾弥漫山间,无奈只有下山了。

下山的脚步轻快了许多。

背包里似乎还盛着白海子的一捧清寒,沉甸甸地贴在背上,随着步伐微微晃动。

山风依旧在耳畔呼啸,却已失却了攀登时的凌厉,变得柔和起来。

我回头望去,白海子那抹幽蓝已隐入层峦之后,只留下雪峰之巅一点永恒的洁白,在碧空下闪耀。

回到喧嚣的人境,那高原的风,雪山的影,湖水的蓝,连同溜溜城台阶上无端而起的醉歌,都沉淀为心底深处隐秘的矿藏。

当市声如潮水般退去,寂静降临,耳畔便会幽幽响起那萨克斯的呜咽,它不再仅仅是一段铜管的震颤,而仿佛化作了山巅永恒吹拂的、清冽而自由的风——它掠过经幡,拂过玛尼堆,最终悄然潜入血脉,成为灵魂深处一声无人听见的、悠长的回响。

来自联邦宇宙的回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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